因心

这里因心 / 阿恩。
很高兴遇到你们,也很开心能得到你们的喜爱。

比较杂食。

“两个极端相遇了,它们是注定要相遇的。”
——《美丽新世界》


谢绝转载。

【第五人格/杰佣】Believer

⚠注意:本章的议论只是用于塑造人物性格,方便给人物下定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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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7】


  我的信仰源于痛苦。

——11月23日


  奈布回想起以前,回想起以前的日子。


  他想起那无边际的森林,阳光总会透过树叶落下点点斑纹;想起那些衣着简陋的孩子光着脚在路边玩耍,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;想起父亲黝黑憔悴的脸,为解决家庭开支劳神费心;想起母亲灵活粗糙的手,因照顾孩子而压弯脊背。


  很多尼泊尔男性成年后都会选择成为雇佣兵,为家庭减少负担。在外族人眼中是如此不堪的职业,在这里却成为了许多人的出路,甚至是挽救生命的良药。


  因此在一个微风骤起、树影婆娑的日子,奈布加入了雇佣兵军团。


  那一天母亲无言地送他到军营门口,在那里他们两个拍下了人生中第一张,也是唯一一张合照。那张照片一直被奈布好好保存着,尽管边角磨损发黄,他仍能看到十八岁的自己幼稚的字迹。这段字迹如同一根细细的红线,牵连着现在的他与过去的他,牵连着在世界另一头的故乡,成为他军旅生涯中少有的亮色。


  在之后呢?之后他拿着他的爱刀,跨越半个星球到达世界的边界,到达那个黑烟满天的岛国,在这里接受成为雇佣兵的必要训练。


  在英国他度过了一段对于他过于艰难的时日。被视为野蛮和愚昧象征的他们被迫学习那些繁杂的礼仪,拔除在英国人眼中狂暴的个性,将自己变成不伦不类的怪物。每次奈布穿上那些厚重的衣料,听着那些神色冷漠的讲师教授英语和法语,跟随他们的指令演奏或起舞。奈布清楚这些行径不是英国人口头上所说为了让他们脱离野蛮,而是为了将他们这些野兽披上鲜艳甜美的外衣,戴上沉重坚固的枷锁,如此才能吸引到猎物,又能为英国人驱驰。


  不得不说,奈布学得特别好。他那显得过于无害又富有异国风情的面容给予他别样的诱惑力,而在体力、格斗方面也算是顶尖的。这使得军营中的长官对他的期望十分之高,当然奈布也没辜负他们,他总能完美地完成任务。


  可这不代表英国的军官们就厚爱他,他只不过是一个杀人的工具。就和趴伏在主人脚边的猎犬没什么两样,必要的时候能够捕获猎物,剩余的时间里只需要他乖乖的,当一只惹人喜爱的宠物。


  奈布没少经历那样的骚扰——有不少已经发展到更深的程度。他所接受的教育让他从一朵青涩的花蕾强行催化成了鲜艳的野玫瑰,而他所经历的一切又促使他变为甜美的果实。


  痛苦吗?屈辱吗?是啊,痛苦、屈辱,但这就是他妈的生活。


  肆意的反抗只会招致自己前途的中断,这样他就会失去价值,只会被残忍抛弃。军队里从来不会养闲人。如果要保全自己,不让远方的家人失去经济来源,唯有忍受。


  痛苦总是在现实中随处可见。如果忍耐不住了,奈布就选择逃避。许多人鄙视逃避,认为逃避无法解决问题。确实,逃避永远没法解决问题,可万一这个问题本身便是无解的呢?比如说人类为何总要迫害人类,为何黑人和黄种人被同为人类的白人认定为劣等种族......难道这些问题有答案吗?人心难测,人类自己又不从自身找问题。那么唯一的出路也不过是逃避而已。


  所以每日下午的阅读成为了奈布的心灵慰籍。他喜欢坐在面向花园的窗户前,感受灿烂阳光的暖意,那些攀爬在窗沿的藤蔓印下的绿影,投在书上仿佛小小的书签。这时管理图书的老人总会坐在附近,与他畅谈曾阅读过的书籍。奈布很感激那个老人,因为他俩在一块的时候,奈布感受到了自由和平等。


  除了这个,估计只有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时候,他才暂时逃脱了囚笼。因为死神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。不会因为你的血统、出身或地位不同,而放过注定要流失的生命。


  可那种自由平等的感觉终究只是一场梦而已,梦还是要醒的。


  “你们只是廓尔喀人而已,和路边的狗没什么区别,死多少个都无所谓。”


  这句话一直记在奈布的心里。那次战斗中,由于长官的战略误判,导致大量的士兵死去,其中有相当部分是廓尔喀士兵。奈布是在那时从敌人包围圈中逃出来的少数人之一,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去送死,冲击力可想而知。奈布清楚战死于沙场是军人的宿命,但,不应该啊!不应该是这样委屈的死法!难道生为廓尔喀人就是罪孽吗?为什么不把他们当人看!他们为了别国鞠躬尽瘁,最终就换来这么一个下场吗?他们忍受痛苦,剥除自己的特别,化为统一的杀人机器,他们的牺牲就换来这样的轻视?


  怎么可以接受!


  所以奈布离开了。离开之前暗杀了敌方围攻他们的头目,顺便割断了长官的喉咙。


  这些零碎的回忆混杂在他的大脑里形成片片色块,像是一团团有色彩的云雾点缀在他几近空白的脑海,最终统统融入到烈焰之中。唯独能感受到的只有热度,快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热度,在脑里升腾,让他的意识在火焰中翻腾,将其模糊、弱化,直至消散。迷糊中他听到了诡异的声响:阵阵金属敲打声、窃窃私语声和从地板下传来的响动,使他的痛苦加深接近麻木,加速了他意识的远离。


  但外人不会知道这个雇佣兵在想什么,尤其是艾米丽。大片大片的血色昭告着奈布的情况,艾米丽只来得及顺应自己的本能去行动。消毒、清理、缝合、包扎,一路下来艾米丽只能听到躺在手术台上的人轻微如无的呼吸声。


  处理不及时导致感染而引发低烧,估计要两三天后才能醒。而且就算苏醒了......之后的恢复只会漫长而痛苦,按照奈布的性子很有可能留下后遗症,艾米丽不愿再往下想了。她叹了口气,再次看了看趴伏在床上的奈布,否定了众人提出把奈布抬到二楼更舒适的房间的建议。“他受的伤太重了,随意的移动对他的伤害都很大,只能暂时委屈他呆在这里。”她说道,随即便催促着其他人离开了病房,好让伤员静养。


  一个医生的直觉不容小觑。等到奈布醒过来的时候,游戏已经暂停了四天了。庄园主在他受伤的那一天就下达了新的通知:暂停游戏。这个消息是从几乎天天来病房看奈布的特雷西和玛尔塔口中得知的。


  “虽然有很多人都觉得少了你对游戏影响不大,但这毕竟是庄园主的要求,我们也没法说什么。”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碟中,玛尔塔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帕擦了擦手。坐在一旁的特雷西很贴心地用叉子插起一块苹果递给奈布,她清楚奈布不会接受她们去喂他的,所以也没有做无用功。奈布道了声谢接过,默默地啃起苹果,也没有对玛尔塔所说的话作出评价。


  玛尔塔看着奈布吃着苹果,露出了犹豫的神色,她的嘴唇嗫嚅着,半晌问道:“那个,奈布,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?”


  奈布眨了眨眼,停下咀嚼的动作,点点头。


  “你......是不是很看不起我啊……”玛尔塔揪紧了自己的裙子,低着头没有看奈布。


  奈布愣住了,他用前臂撑起身子,看着玛尔塔,“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?”


  “因为这一次我没有察觉到杰克的意图……害得你变成这样。”她抬起头,看了一眼奈布布满缝合线的脊背,咬住嘴唇,“而且......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......”她停住了,不知该如何描述那时他的眼神。


  “我受伤又不是你的问题,只能怪杰克变态。”看到两人听到他这句难得的俏皮话笑出声,奈布也忍不住耸了耸肩,“至于没察觉到监管者的意图,也没事啊。反正这一次摔倒了,下一次便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了。”奈布抿抿嘴唇,斟酌道:“至于初识的那一天,我不是讨厌你。我只是……怎么说呢……”他挠了挠头,神色有些为难。


  “如果冒犯到你了,就没必要说了。”玛尔塔见他如此为难,连忙摆了摆手,表示自己并不介意。


  “也不算是冒犯我吧......只是你会让我想起我以前在军队里的日子而已。”奈布叹了口气,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态,“那段时光对我来说,像噩梦一样……”但又让人沉迷逃不开。没敢说出这句话,奈布摇摇头,“还是别谈了,太复杂了。”


  玛尔塔理解地点点头,沉默片刻,她站起身向奈布道别,便和特雷西一起走出病房。在刚走到门边,玛尔塔重新回过身笑了:


  “希望以后能听到你讲述你的故事呢,奈布。”


  没有等到奈布回答,两个女孩便快步走开了。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远去,奈布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“女孩子真难懂”这句话。果然他不适合和她们说话啊……这样想着,他勾起嘴角,却因嘴角的刺痛而让这个笑容有些滑稽。连忙拍拍有些发烫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,等待热度退却后他侧躺在床上,面对着窗户。一个巨大的花瓶立在窗户旁边,里面的鲜花一簇簇地摆在里面,就像举办一个展览会一样。鲜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影影绰绰,让奈布再次回忆起那个爬满藤蔓的窗户。出神之时,有一只小鸟不经意间飞了进来,停留在窗沿,在暖暖的残阳下淡定地整理着羽毛。奈布看着这只胖乎乎的小东西,被吸引了注意,内心羡慕着它自由飞翔的能力。突然门开了,那只小东西便被惊起,飞向了那无边的天空。有些遗憾,奈布闭上了眼睛。鼻尖萦绕着一阵玫瑰花香,猜到来人是谁,但他却懒得理会。


  那阵浓郁的玫瑰花香除了杰克也没别的人了。他把一束玫瑰摆在了桌子上,坐在了空军原来的位置上,无声地看着那个雇佣兵伤痕累累的脊背。因为伤口而无法弓起的脊背绷得笔直,蝴蝶骨透过薄薄的皮肤宛如一双翅膀,似乎下一秒便会翩然而去。杰克能看到刀刃和子弹在这具躯体上留下的痕迹,成为这个雇佣兵的军旅日记,似乎也在暗示着这个雇佣兵的灵魂,让杰克起了探寻的心思。


  “来看病人拿玫瑰不大好吧。”躺在床上的人闷闷地说了一句,凌乱的棕发散在枕头上,在逐渐暗下去的阳光下显得无比柔软。


  “花园的土壤只适合栽种玫瑰。”杰克耸了耸肩,他怀里揣着一本诗歌集,但没有翻开,“而且我想您也不会想让我拿雏菊来看您的,萨贝达先生。”


  “哼,恶劣。”说着,奈布翻了过来,直面着杰克,在阴影中杰克看不清他的表情。在看到那本诗歌的时候,奈布翻了个白眼,“诗歌?认真的?”


  杰克挑了挑眉,“您不喜欢诗歌对吗?”看到奈布又翻了个白眼,他大笑起来,翻开了那本诗歌。“您不觉得诗歌拥有一种力量吗?能够带领您进入一种魔幻的境地,陷入一种浪漫的氛围。”


  对方没有予以评价,杰克也不生气,他随意地翻着,缓缓道:“我猜不喜欢诗歌的您一定是个浪漫主义者,萨贝达先生。”他翻到其中一篇,随即抬头看向奈布,发现对方投来疑惑的眼神,他又笑了,“唯有浪漫的人不会喜欢诗歌,因为他们早已徜徉在幻想之中,甚至成为理想的一部分,不再需要诗歌如此浪漫的事物的指引了。”


  “谬论。”奈布嗤笑一声,“如果按你这种说法,那你就是现实主义者。”


  “我是。”杰克点了点头,“早已认清现实的我们,自然不喜欢现实主义的作品。”他捧起那本诗歌,顿了顿,“您介意我读诗给您听吗?”


  “随便吧。”奈布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,他又再次翻过身背对杰克,拉起被子,很明显是打算睡觉。杰克依旧心平气和的,现在他对这个人似乎有无尽的耐心,与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大相径庭。他低下头,看着书中的诗行,阅读出来。逐渐房间内氤氲着温和以致暧昧的氛围,似是藏在木桶之中缓慢发酵的醇香酒液,若有外人闯入或许会错误地以为两人关系真的很好。


  一首诗不长,杰克很快读完了,他抬头看了看奈布。对方没有任何表示,不知道是不是睡了。舔了舔嘴唇,杰克默默地翻开下一首诗歌,继续朗读。直到夕阳的余晖燃尽,星星当头,黑暗开始侵袭这个没有点灯的房间时杰克才站起身。这时被认为已经入睡的人忽然吐露一句:


  “如果你是现实主义者,那又是什么样的现实把你变成这样的怪物?”


  声音很小,杰克几乎要把它认定成梦话了,然而对方那认真又沉稳的语调真真切切地告诉杰克他是清醒的。


  “晚安。”他没有选择回答那个问题,抛下礼貌性的问候便将雇佣兵抛给了孤独的黑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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